在山西、陕西、河北虽然也有二人台流行,可是山西有山西梆子,河北有河北梆子,陕西有陕西梆子,二人台在这些地方是小戏,尽管人们都很喜欢。那么内蒙古呢,内蒙也唱晋剧,毕竟不是本地的剧种,只有二人台,二人台就是内蒙古的梆子。在内蒙地区,普通的老百姓也都会唱几句二人台,唱好唱不好都能哼哼。最起码能唱几句《五哥放羊》和《挂红灯》,“正月里,正月正,正月十五挂红灯……”是很家常的,人们都喜欢,它是民间的艺术,老百姓用来解麻烦的。
二人台跟当地的民歌分不开,没有二人台的时候人们只唱民歌,独唱,对唱,合唱,后来就配上动作和舞蹈,加进故事情节,就成了戏剧。形成这种最有地方和民间特色的的小戏二人台。内蒙是二人台流行的中心,二人台的根源就是当地的民歌。而流行二人台的地方正是蒙汉杂居之地,也是各地民歌汇聚的海洋,有内蒙古民歌,有山西和陕西的民歌,山西和陕西的民歌其实同出一源,都是黄土高原和黄河孕育出来的,如爬山调,信天游,撅席片等,这是二人台形成的主要源头。二人台《走西口》就是很好的例子,它直接脱胎于民歌《走西口》,准确地讲是脱胎于山西民歌《走西口》,是走西口文化的结晶。民歌是最有生命力的东西,人们的生活非常需要民歌,滋养生命的是粮食,滋养精神的就是民歌,贫苦的日子更需要民歌来调剂。
事实上二人台与民歌是一种水乳交融的状态,有了二人台以后,民歌也并没有衰落。在民歌孕育形成二人台的过程中有两个走向,一种是民歌与民间舞蹈的结合,如当地的民间社火,形成的歌舞剧,着重表演性,如:《五哥放羊》和《挂红灯》。一种是与民间说唱“打坐腔”结合,增强叙事性。如一些历史传说题材的《珍珠倒卷帘》、《三国题》等。当然,最终二人台的成熟是二者的彻底融合。
内蒙的讨吃调也是二人台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。讨吃调是民间说唱的一种,是那些有艺术细胞的讨吃要饭人的创作和传承。他们当中不乏优秀的民间艺术家。如果说当地民歌滋长了二人台这一艺术奇葩,那么也同样茂盛了讨吃调这朵野花。讨吃调与二人台是一对孪生姊妹,二者水乳交融,互相滋养,共同繁荣着当地的民间文艺。
二人台已经形成了一个独特的成熟剧种,它的特色就是地方性,民间性和原生态。它不像京剧晋剧等大型剧种那样早已达到艺术的顶峰,二人台只有一二百年的历史,才刚刚成熟。这一二百年同样是二人台形成和走向成熟的历史。所以他的剧目仍保持着原生态的形式,我们从二人台的现存剧目中完全可以找到它清晰的形成轨迹。即由当地的民间歌舞和民间说唱走向戏剧的痕迹。只有这样的地方小戏才保留下这种历史陈迹。研究戏曲的形成,二人台则是很好的活化石。二人台是民间艺术和民间文化的宝库。
再说讨吃调,讨吃调永远不可能形成戏剧,而只能是说唱。内蒙古讨吃调也不例外,但讨吃调也各有地方特色,内蒙的讨吃调无非是流行于当地的民歌和二人台唱段,虽然也有艺人们自己的创作,曲调却是比较固定的。这种说唱艺术主要体现一个灵活性,即民间文艺的变异性,只有变异才有完善和发展。二人台的形成与当地讨吃调的推动有关,因此二人台具有民间艺术的鲜活性。当地的民间说唱是二人台的一个源头,那么讨吃调也应该是二人台的一个源头,但讨吃调是与二人台并存发展的。讨吃调中保留着更多的原生态的东西,讨吃调里有我们研究二人台的重要的丰富的资料。
说到二人台的文化背景,则是草原文化和农耕文化交融的产物,其中走西口这一历史现象则是这一文化的最大推动。这一交融,其实正书写着一部劳动人民的苦难史,二人台艺术的形成则是这一苦难史的很好记录。可以这样说,是民间的苦难孕育出了二人台和讨吃调,是二人台和讨吃调记录了这些苦难。
讨吃调是最为底层最为现场的艺术传承,活生生记录了千百年来劳动人民的颠沛流离与水深火热。尤其是战乱与灾荒年代,普通人与乞丐仅一步之遥,再说,生活在最下层的二人台艺人与讨吃要饭又有何异?从这里我们不难看出二人台与劳苦大众骨肉相连的地方,也正是二人台与讨吃调水乳交融之处。
时至今日,我们完全可以把讨吃调当作一种纯粹的文艺形式。现在唱讨吃调的很少有沿门乞讨的乞丐,而大多是专门以卖唱为生的民间艺人,他们往往与当地的鼓匠们合班,应付各种红白喜事的演出,收入可观,同时有不少专业的二人台演员也加入这个行列。这是讨吃调与二人台的又一次大融合。过去的融合是二人台艺人沦为沿街乞讨,现在则是乞讨者摇身变为舞台艺人。
内蒙古著名二人台演员冯四同时演唱讨吃调,他的许多作品家喻户晓,深受人们欢迎。其中《十劝人》、《无影踪》堪称经典。另一个不得不提的人物就是二后生,二后生是要饭出生的专唱讨吃调的艺人,他的演唱红遍山西内蒙。他并非是二人台演员,但二后生的名字却与二人台紧紧联系在一起。原因是二人台与讨吃调的密不可分。
二后生原名叫赵金玉,是内蒙商都人,从小家穷,没上过学校,靠着打莲花落要饭为生。后来不幸被人挖掉眼睛。他是个艺术天才,他演唱的讨吃调有很高的艺术性,他的段子大都是自己创作的,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和悲惨命运为内容,代表作有《剜眼睛》。也有流传于民间取材于真实刑事案件的故事,如《媳妇敲开光棍的门》,《卖猪绷断绳》。也有即兴演唱的内蒙古民歌如《为朋友》、《拉骆驼》等。也有精彩的传统二人台唱段和自编自演的二人台小品。
二后生的魅力就在于他的演唱艺术。竹板是一种打击乐器,是配节奏用的,也是要饭人必备的工具。打竹板本身就是一种艺术,也是绝活。二后生从小要饭,打竹板的功夫非一日之寒,他打的竹板有气势,花样多,节奏感强,游刃有余,出神入化。正如他的唱段中所说“打的不好精神在,唱的不好有气派。”这自然是本人谦虚的说法,但他打竹板的确是有精神有气派,看二后生打竹板本身就是一种艺术享受。
二后生音色浑厚,演唱能融入感情,声泪俱下。他的应变能力强,即兴演唱时,合辙押韵,修辞丰富,诙谐幽默。他演唱的自传体长篇故事《剜眼睛》有很高的艺术性,属于民间演唱的精品。首先是内容的生动感人,催人泪下,令人寒心,其次是节奏富于变化,能够根据情节和表达感情的需要调整板式,轻重缓急,声情并茂,这是一般民间演唱者难以达到的。最值得品味的是他的语言艺术,尽管讨吃调有时难免粗俗,但里面更多的是民间语言的精华。如他演唱的长篇故事《媳妇敲开光棍的门》中形容女主人公蔡美云的句子:
老汉看见蔡美云,干崩的大豆吃二斤。
老奶奶看见蔡美云,生火寻不见小板凳。
后生看见蔡美云,锄地割田不腰疼,顶住喝了安乃近。
木匠看见蔡美云,割风箱割成了筷筒筒。
画匠看见蔡美云,红黄黑蓝分不清,画老虎画成了核桃虫。
……
蔡美云长得实在好,
脸像平盘嘴像樱桃,
胳膊就像拉面条,
屁股蛋就好像白面包——
忽塌塌的软油糕。
……
既有汉代乐府民歌的神韵,又有民间语言的生动活泼,在二后生的唱段中这样的句子数不胜数。而这些语言的精华恰恰出自社会最底层的要饭人之口。他们大都没上过学,没有什么文化修养,但不得不承认他们是真正的艺术家。
与其他地方相比,内蒙古讨吃调更具特色有着更高的艺术品位,这跟它得天独厚的艺术环境分不开,那就是当地的民歌和二人台。